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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纲先生: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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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与阎纲先生(左)的合影
《我还活着》书影

阎纲先生从2019年回到故乡,思源泔河岸边,追祖九嵕山下,转眼四个年头了。这四年里,先生热情接待络绎不绝的拜访者,讲文学、谈人生,尽可能满足每一位的祈盼和需求;日以继夜编纂《醴泉作家记盛》,对百余位家乡同道中人一一点评;每一次交流座谈都将数十年积累的创作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后来者;由重庆出版社出版了《长长的话,慢慢说》选集,《我还活着》出版发行。更令人感慨的是,先生去年冬季前后不到两个月大病两次,期间还撰写了《在病房》《在病房·续》,见诸报端,全网转载。这就是先生的速度,带着衰微体温、流溢真情实感。

阎纲先生:“我还活着!”履新“90后”,进入新生活。

“90前”的先生,拥有多个桂冠。文学评论家、著名编辑、杂文家、散文家、选家,等等。笔者以为,最耀眼的还是文学评论家。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先生就以《<红岩>五人谈》(记录整理王朝闻、罗荪、王子野、李希凡、侯金镜等关于《红岩》的座谈和讨论,发表在《文艺报》)、《<红岩>的人物描写》(刊登在《红岩》杂志),行走文坛、风流潇洒。特别是1962年末接受上海文艺出版社之约,用6天时间创作六万字的《悲壮的红岩》,1963年春天出版、印数5万册(次年再版),掀起“《红岩》年”,获誉“阎红岩”。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在文学评论创作上激情迸发,成绩斐然,赞声不绝,一些文坛大家对先生的文学评论高度赞扬。屠岸先生在《热情和义愤的喷发——从<小说论集>谈阎纲的评论风格》中写道:“马卡连柯把他的小说命名为《教育诗》,似乎也可以给阎纲的某些评论文章起一个别名:‘评论诗’ —— 诗与政论的结合。”“我读阎纲的文学评论——主要是小说评论,就感到像是读当代小说史。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新中国在小说创作中的景象,那一波三折,那几起几落,那死水微澜,那波澜壮阔,那顽固的阻力,那强劲的动力,几乎都反映在阎纲评论诗的旋律里。”是的,先生在文学评论创作中,不断地进行文体探索,常常将政论、杂文、散文、新闻、甚或是广而告之的语言杂糅一起,节奏明快、了然于心;他的文学评论不是单纯的说教,不是那种这个作品怎么好怎么不好,一二三的去分析,而是悲天悯人、激情燃烧,有情怀、有担当,特色鲜明、独领风骚。

先生的杂文同样在读者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生性怯懦,担忧惹火烧身,因而未敢涉猎杂文创作,更没有评论过谁的杂文写得巧写得妙、刺人或是讽世。先生的杂文我也只是拜读,只是默默地欣赏一番。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得到一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四卷本《中国杂文大观》,分别由张华、姚春树、蓝翎和牧惠主编,收录了1918~1989的杂文创作,云集大师名家,篇篇都是精品佳作。其中收录了先生的《焚书杂谈》(首发《雨花》1980年第四期)。“焚书杂谈”,自然让人想起“焚书坑儒”,这里节录一段:

书籍的大焚烧,导致了读物的大匮缺。你能仅仅责怪现在的年轻人读书太少么?我们自己又读了多少?高尔基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读的书愈多,我觉得生活就愈光辉灿烂了。”书之于人,犹生存也;无产阶级不读书,哪里来的科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

可见,人类不可一日无书。然而,对书的态度却大相径庭。李卓吾认为“古之贤圣,不愤则不作矣。不愤而作,譬如不寒而颤,不病而呻吟也”。金圣叹却说:“作书圣人之事也。非圣人而作书,其人可诛,其书可烧也。”他又觉得,“一诛不足以蔽其辜,一烧不足灭其迹”。秦烧书,汉求书,诏求遗书也。金圣叹认为:“烧书之祸烈,求书之祸尤烈也”。“禁书”似也不妥,“夫身为庶人,无力以禁天下之人作书”。他发明了个高明的办法——“解书”,即所谓“取牧猪奴手中之一编,条分而节解之,而反能令未作之书不敢复作,已作之书一旦尽废,是则圣叹廓清天下之功,为更奇于秦人之火……”呀!端的高明!“条分而节解之”,这比焚书之火还可怕,谢天谢地,金圣叹不是“永远健康”,没有来得及参加砸“三旧”和扫“四旧”。然而,金门弟子不乏其人,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肢解马列、条分鲁迅、深文周纳者,屡见不鲜。应该承认,这一手比之焚书厉害多了:只要坑儒,岂止焚书!

这样的情景,还会重现吗?

先生常说,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职业是,做编辑、当选家。他编辑和主编过七八种刊物报纸——《文艺报》《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当代文学研究丛刊》《评论选刊》《文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热点文学》等等,这些报刊,每一份都是时代的弄潮儿,岁月的守望者。作为著名编辑,先生也结识了不少作者,这些作者既需要他的提携和帮助,也为他编辑主编的报刊增色不少。在编刊中,先生最擅长的是用评论文章为那些受到冲击的作家和作品鸣不平,也用了很多的手段和方法助力文坛新星。不说别的,为他人写序,少说也有百十篇。先生写序,最早是给蒋子龙八十年代初出版的《蒋子龙中篇小说集》写的。作为编辑,从先生与蒋子龙交往,到以评论家身份力挺蒋子龙,再到为蒋子龙作品集作序,两个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蒋子龙在先生主编的“中国新时期小说鉴赏丛书”《改革小说选》序文中充满深情地记述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以后的岁月里,先生为人作序成了常态,尤其对家乡新人后学,作序是他支持和关爱的表达方式。先生当选家,《小说选刊》名噪一时;编选集,乐此不疲、也伴随痛楚。既有当时文坛重头戏的《中外著名中篇小说选》《中国当代文学评论丛书》《小说十八品》等,还有才刚出版即绝版的《小说·争鸣》《中国作家协会在干校》。特别是《中国作家协会在干校》,先生有编者之忧虑,也有亲历者之痛彻。其中收录了张光年、臧克家、崔道怡、丁宁、扬子敏、吴泰昌、周明等五六十位亲历者的回忆作品,也有记述冰心、张光年、侯金镜、严文井、郭小川、冯牧、李季等人干校经历的文章。可惜仅此一版,何日重印,只有天知道。

先生说“散文是人间至情,自然出之,连带些痛切的暗示。”“散文延伸了我的爱慕,砌成一座寄托哀思的新碑。”在散文创作中,先生始终如一,践行着自己的散文观。写了女儿,写了乡里血亲,又写自己。《我吻女儿的前额》《三十八朵荷花》《美丽的夭亡》,父女情深、空谷传音。动情的岂止先生,还有如我一般的读者在流泪。《美丽的夭亡》在《北京文学》上发表时,编者按语:“这是一位父亲记下的女儿生前病中的文字,细腻、真挚,字字血泪,痛彻心扉,感人至深,舐犊之心殷殷可鉴,呈现了人世间最深切的感情。更可贵的是,字里行间渗透出女儿面对死亡淡定、坦然和坚强的一面,显现出人生的高度和理性的深度。”在《美文》杂志上连载回忆录《我是文坛30后》,陈忠实读后说:“以独特的角度回顾文坛沧桑,韵味深长。”胡平评论他:“正史太多,求诸于野。也许在驿站上才能嗅出来一丝草的清气。可谓‘故国三千里,风云二十年’。当然,涌起的不仅仅只是纸上的风云。”2012年《文网·世情·人心——阎纲自述》在三联书店出版,白烨说:“这是一部大著,一部个人化的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朱晶说:“是最贵重的智与美的诗,喜出望外!由衷喜爱!”

岁月渐老,文章毒辣。进入新纪元,先生撰写了不少回忆师友的文章,许多文坛师友在他笔下栩栩如生。《丁玲与多福巷16号》《廖沫沙长歌当哭》《韦君宜不唱挽歌不瞑目》《能不忆金镜!》《黄秋耘相信眼泪》《忍看朋辈成新鬼》等等,在回忆故人的同时,把更多的内省和反思留给读者。作为黄秋耘故友的王蒙,在读过《黄秋耘相信眼泪》后说:“你写黄秋耘的文章,挺好,打动了我,令人叹息。你的文字老辣,你老成精了,不但辣,甚至毒。我感谢你。”“你并非一味地褒,而是褒中有贬。……你的文章漂亮得不得了。”

先生回忆故去的师友,倾注了许多的感情;对健在的友朋,也有不少经典的评述。

王蒙评论先生,诙谐风趣;先生说起王蒙,方直严谨。他说王蒙“大事不糊涂,大局看中央,秉公办事;敏感但不冒险,灵活却相当谨慎。有时和稀泥,有时敢碰硬,坚守自己的处世哲学。”同样,先生还曾经对贺敬之有过精彩的评价。

大概是2000年前后,在贾漫创作的《诗人贺敬之》出版后召开的座谈会上,先生递给周明一张纸片:“感慨万千,周明!不管风云变幻,老贺不搞阴谋诡计。他是延安精神薪火的传递者,是个痛苦的马克思主义者。从本质上看,贺敬之爱才,随着岁月的推移,他的品格会受到人们的敬重。不知周兄意下以为如何?”周明先生感同身受,认识也是一致的:他处处运用辩证法;不管风云如何变幻,他不搞阴谋诡计,不害人。后来的一次交流中,周明先生感慨地讲道,“我和阎纲,也都得到过老贺的关照,知道老阎有话要说,我就让主持会议的抒雁邀请他发言。”先生简短的发言,给贺敬之冠以“一个坚定而痛苦的马克思主义者。”会议结束后,对先生的发言,郑伯农说:“我很感动。”白描评论:“才思敏捷,不像陕人。”王巨才接语:“但有风骨,还是陕人。”

有一次周明先生去看望贺敬之,贺说:“春节前作协李冰来看望我,陪同他的同志说阎纲写你是‘痛苦的马克思主义者’那篇文章写得好。文章叫什么题目?”周明先生随后把文章找来,贺敬之看完后说:“整体上公平、具体,这是阎纲一贯的作风。

2012年第11期《书摘》杂志摘选了先生文章《忠诚而痛苦的贺敬之》。

王蒙偶遇先生,说:“你的文字老辣,你老成精了!不但辣,甚至‘毒’。”说的是“90前”的先生。“90后”的先生神韵依然,最新出版的《我还活着》 ——

封面坦言:

有幸苟活了九十年。

活着就要感恩图报,大爱如山,细节传神,知人论世,“盖棺定论未嫌迟”。

文前有话:

路遥四十三,邹志安四十七,陈忠实七十四,雷抒雁七十一,李大钊三十八,瞿秋白三十六,德劭如鲁迅五十五,余曷人耶,却苟活于今。

活就活个明白,说人话、做人事。

年齿九十,该拉秧了。回望一生,敬畏先贤,臧否人物,仰慕血写的人,感恩图报,终老于九嵕山下。

我还活着,我作证。

题赠笔者:

历史在悲剧中推进,写作亦然。

我活着,我作证。

贾平凹手书“我还活着”并感慨:

阎纲老师,中国的清流人物,文学界的大家。

一生是勇敢的战士,是抒情歌手。最赤诚和痴情。

九十多岁了还出版《我还活着》,真令我敬佩、感动。

王蒙收到先生寄赠的《我还活着》,通过视频祝贺先生:

看了阎纲老哥写的《我还活着》,我觉得很有趣。

他说“我还活着”,让人感觉到他有一点幽默、还有一点点伤感,因为他毕竟已经90岁了,还有一股子陕西倔老头的那个劲,也带几分骄傲。

阎纲是我所知道的、所认识的,现在也还不断写文章的老评论家,不是之一、就剩这一个了。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一个非常寻找真理、寻找究竟的这么一个人;他宁可找死理,也不投机取巧,不一东一西,对什么事他都有自己比较坚持的看法;他对文学是真爱,对文学是真投入、他是真钻进去了,他真是想要把对文学的看法、把内心深处对文学的体会、文学的看法说出来。

我祝福他身体健康,继续活下去,继续写下去,等着看他的新作。

阎纲先生:我还活着!

您必须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快快乐乐写作!

为自己,为我们大家,为风风雨雨的文坛,您都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

(来源:阳光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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